WilfredHong
康玮发夫妇
WilfredHong  ‏(I1)‏
玮发 康本祖第四代,与梁惠⼉育有⼆⼦‎(美国加州)‎
Given Names: 玮发
Surname:
Romanized: Wilfred Hong
   
Show Details Note: 迷惘的歲月 -從父親的军帽子说起---康玮发 2010年5月
記得剛滿九歲的那一年, 我脖子上系上了紅領巾, 還是班上最早系上紅領巾的小同學當中的一個。之前, 看著學校哥哥姐姐們脖子上飄著那紅旗上的一角, 在少先隊旗下行舉手禮, 唱著 “我們是共產主義接班人” 的隊歌, 心裏早盼著自已快些長大, 也站在那隊旗下宣誓。
系上紅領巾後, 很快左臂上又多了一塊一劃的小隊長牌子, 不久又換上了二劃的, 半年後, 這牌子上已添到三根紅杠, 當上大隊副了, 還成了少年之家的通訊員。這都是因為我是個公認的乖孩子, 學習成績也很不錯。
有一天, 一班小同學在我家中玩 “打仗” 的遊戲, 我翻箱倒櫃尋找 “導具”, 居然在一個抽屜的衣服底下找著了一頂深綠色的薄絨料子的欖角形帽。我把帽子帶在頭上, 加上脖子上的紅帶子和臂上的三劃牌子, 挺神氣的, 雙手往腰上一叉, 就成了小夥伴們的 “司令” 了。
玩得正興起, 媽媽回來了, 看見我那樣子, 先是吃了一驚, 然後又很緊張地摘下我的帽子, 大聲說“別玩了” 。我一下子被嚇得不知所措,在小夥伴面前丟了這麽大的臉。
大家散了以後, 我委屈得哭了。媽媽看來也很後悔那樣的吆喝我, 眼圈也发紅, 對我說: “你也長大了, 家中的事也該知道, 跟日本人打仗時, 你爸爸是美國軍人, 這是他留在家的軍帽, 以後千萬不要再拿出來玩, 讓別人知道就麻煩了。”
怪不得這帽子看起來這樣眼熟, 不就是美國兵戴在頭上的那東西嗎? 在電影裏看多了, 美國兵都是一夥燒殺搶掠, 在志願軍槍下卷著毯子舉高雙手的壞蛋, 他們還打小日本?
我雖然懂事以後就末見過遠在地球另一端的爸爸, 但經媽媽這一說, 心裏就很理怨他, 打鬼子為什麽不參加八路而要參加美軍?要是這頂帽子是解放軍的多好, 我可以戴著回學校在小夥伴面前威風威風, 而不是這樣東藏西藏的。
歲月除了春夏秋冬, 好象還暗藏著另外一種忽明忽喑地變化著的東西, 很久以後我才明白, 那叫政治氣候。
脖子上的紅帶子很快退了顏色, 變得暗紅, 而且還帶了洞, 我也記不清楚臂上的三杠牌子是怎樣被摘下來的, 只記得日子是變得赿來赿迷惘。
我多了個 “美國鬼” 的綽號, 那時代被叫 “美國鬼子” 是極不光彩的。我的小夥伴也赿來赿少了;在我們不時要填寫的各種表格中, 突然冒出來了 “家庭成份” 那一欄。我是最不願意填寫這一欄的, 雖然媽媽告訴我父親在國外是貨真價實的工人階級, 可以填寫 “僑工”, 但人家會相信嗎? 還不是一樣叫我 “美國鬼”? 可況, 我不知道那帽子的事情有沒有被出賣?
因為已經長大, 家裏父親那頂帽子的重量, 自然就落到我的肩上。然而, 我很快就發現, 在班上, 好些孩子在填寫表格的時候, 跟我一樣都是背著別人, 而且臉上都多了一份跟年令很不相稱的恐懼。
我慢慢地明白了, 那些小伙伴家裏也藏著 “帽子”, 但他們藏著的不是我父親那樣的美軍帽子, 而是另一類的不是帽子的 “帽子”, 比喻 “資本家”, “地主” 、 “右派” … 我父親的帽子的秘密還是藏不了太久, 要來的終於是來了。
那一天, 一群男女 “紅衛兵” 闖進了我們的家, 他們是得到我們鄰居的檢舉揭發。父親在抗戰勝利後曾全副美式戌裝回家探親, 給有的鄰居記著了, 碰上這難得的 “立功” 機會,他们怎會放過。其實我也不怪這些鄰居, 解放後近二十年經歷了大大小小的各種運動, 他們不去告發, 為我們爭取了一些安樂日子, 這已經應該感謝他們了。這一回叫” 文化大革命” 的, 實在太觸及靈魂了, 如果他們還不站出來, 恐怕真的要惹上 “階級立場” 站不穩 的禍。夫妻父子都互相揭發了, 更可況鄰居?
“紅衛兵” 們一進來就說我父親是 “偽軍官”, 迫我們交出手槍, 甚至還有一個女紅衛兵拿著我們家中的劈柴刀威脅我的老祖母。整屋子都翻遍了, 整整折騰了一天找不著他們所要的槍。
第二天一大早他們又來了, 把滿屋子昨天翻過的東西再重新翻一遍, 這次倒讓他們把父親那頂美軍欖角帽給翻了出來。我真後悔咋天他們走後, 沒有仔細尋找一遍, 把這夢魘悄悄弄走。
他們很興奮, 說我們是 “偽軍官” 的“罪證” 終於找到了。於是, 他們 “理所當然” 地把我們家中的現鈔, 存折, 生活用具和衣物全部搬走。所幸他們還是講點 “華僑政策” 的, 給我們留下了幾件衣服和” 查抄條據”, 也沒有象鬥地主那樣拉我們去打鑼遊街.
人, 是很奇怪的, 當你已經落到一個很不堪的地步, 一切反而變得坦然。父親那帽子的秘密我不用再背了, 以後表格中 “家庭成份” 那一欄, 我可能要改填 “偽軍官”, 其實這也是遲與早的事情。
這樣, 我反倒覺得是一種解脫, 剩下的無非就是面對各種現實。未來的歲月一定是更加迷惘;但也許會有盡頭, 而當你讓夢魘纏著, 更可能是永遠。
中國歷史的逆流滾滾而來, 傾刻又滾滾退去。人們在退潮後剩下的一片狼藉沙石裏, 茫然地尋找著一些東西。
有人說他們找著了專制皇朝的遺跡; 有人說他們發現了這個國家幾千年文明的基石; 有人說他們尋回那無悔的青春; 還有人說他們将在這片沙石上做一個美好的夢… 而我只覺得我總算卸下肩上的重負, 如果父親的帽子還藏在那些舊衣物的下面, 我甚至可以把它拿出來, 拂去上面的塵垢, 然後在人們面前堂堂正正地把它戴在頭上。
又過了一些日子, 我們舉家來到了彼岸, 父親的帽子的故鄉,美國。
我希望在這片土地上, 能徹底擺脫父親帽子的夢魘, 結束那歲月的迷惘。我們過來不久, 父親便去世了, 我還未來得及問他帽子的故事。
政府以總統布殊的名義寄來一封慰問信, 那是美國軍人的最後的名譽。我姐姐在國內時偷偷保存了一張父親的戌裝照片, 在父親的遺物中, 我們找到一個上等兵的微章。
我們把這三樣東西小心而莊重地放到一個相框裏, 端正地掛到墙上。這時,我第一次發現, 父親是一位英雄。很可惜我沒能把父親的帽子帶回它的故鄉, 讓它一同分亨這份名譽, 而讓它永遠地不知在哪一個荒涼的角落消失了, 或者更是讓一些根本不懂得尊重它, 不懂得尊重歷史的人帶在頭上嘻戲。
這裏, 雖然不是我出生的土地, 但不知怎的, 也許就是父親的那頂帽子吧, 使這裏更象我的故鄉。紅領巾, 父親的帽子…使我又一次陷入那難解難分的歲月的迷惘。 ---------- 本文写丁 2010年5月, 曾在《世界日报发表》刊登

Note: 1978参加年文化大革命后第二届高考,录取于广州大学中文系。1982年移居美国,退休前在加州Raley's公司任高管。爱好写作和旅遊。1983年在本市英文作文比赛获第一名;2008年参加洛阳市网上征文比赛,以《十二桥》中英文双版获三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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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irth: 1 January 1850 -- Click edit and change me